2007年5月4日星期五

勿将佛法当哲学(续)

关于佛教与哲学的关系,陈兵教授在《佛陀的智慧》一书中,还有更直接的阐述:



  世界诸宗教中,佛教哲学气味最为浓厚,哲学思想最为丰富深刻,乃举世所公认。晚近国内外学者因而颇有说佛教非宗教而为哲学者。这种说法大概不无适应理性化的时代思潮,提高佛教地位的用意。然按佛陀的一贯思想来看,这种说法实际上贬低了佛教,佛陀大概不会承认自己的学说为哲学尤其是近现代思辨哲学。《中阿含经》卷六十的《箭喻经》,被认为集中表达了佛陀对哲学的态度及佛教的宗旨。


  经中说:佛住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一天,有位叫结发童子的青年佛弟子拜见了佛陀,请教了十四个问题:


  1、世界恒常在(“世有常”)吗?

  2、世界不会恒常在(“世无常”)吗?

  3、世界既恒常又不恒常(“世有常无常”)吗?

  4、世界非恒常非非恒常(“世非有常非无常”)吗?

  5、世界有边际(“世有边”)吗?

  6、世界无边际(“世无边”)吗?

  7、世界有边际而又无边际(“世有边无边”)吗?

  8、世界非有边际非无边际(“世非有边非无边”)吗?

  9、生命即是自我(“命即身”)吗?

  10、生命与自我并非同一(“命异身”)吗?

  11、佛死后还存在(“如来死后有”)吗?

  12、佛死后不存在(“如来死后无”)吗?

  13、佛死后存在而又不存在(“如来死后亦有亦无”)吗?

  14、佛死后非存在非不存在(“如来死后非有非无”)吗?


  这十四个问题,佛经中称为“十四无记”——即十四个无意义或不应解答的问题。这大概是当时印度思想界所经常讨论的不解之谜,它们牵涉到世界的本质、身心关系、人死后续存与否等重大哲学问题。


  (佛陀对这类问题总是置而不答,但这青年却非弄清不可。于是)佛陀讲了这样一个譬喻:“就像有人身中毒箭,极感痛苦,他的亲人眷属深怀怜爱,赶紧为他寻找箭医,治疗箭伤。然而,这个中箭者却认为:不能急着拔箭疗毒,我应该首先弄清:要请的箭医姓甚名谁?高矮胖瘦如何?肤色是黑是白抑或不黑不白?出身于何等种姓家庭?是婆罗门、刹利还是贱种?其籍贯属东还是在南、在西、在北?那把射我的弓是用桑木、拓木抑或角制成的?弓弦是牛筋还是鹿筋抑或丝制?弓的颜色是黑是白?是赤是黄?箭杆是竹制还是木制?箭羽是鹤翎还是鸡毛?箭头的形状像矛还是像刀?制箭头的工匠姓甚名谁?高矮胖瘦如何?肤色是黑是白抑或不黑不白?出生地是南还是北?……此愚人坚持先弄清这些再拔箭医治,殊不知等不到他弄清,便毒发身亡。那些认为佛不给他讲清世界常或无常等问题的人,就和这中箭者一样愚痴。“


  佛陀又说:“世界常恒存在,我从来不这样说,世间万物,各类众生,皆悉无常,众生谁都免不了生、老、病、死,以及由此而生的种种忧悲苦恼,从这些忧苦中解脱,才是摆在我们面前亟需着力解决的迫切问题,就像那身中毒箭者,赶紧找箭医拔箭疗毒,方是当务之急。至于世界常恒存在乃至佛死后是非有非无等玄奥问题,我从来不予讲说,因为这些问题的探讨与真理不相应,与正法不相应,非清净梵行之本,不能使从人达到智慧、觉悟和不生不灭的涅槃。因此,我从来都讲:这些问题乃不可说者,不宜解说,而应该讲解那应该讲说的正道——四圣谛,因为这是真理,为梵行的根本,能使人得大智慧、大觉悟,达到永恒安乐的涅槃。”


  关于佛陀对世界有常无常等“十四无记”不予置答的故事,佛经所载并非仅此一例。《杂阿含》卷十六第408经言:佛住王舍城迦兰陀竹园时,一日以天耳遥闻众比丘在食堂讨论世间有常无常等十四个问题,便往食堂教诫从比丘:


  “汝等莫作如是论议,所以者何?如此论者,非义饶益,非法饶益,非梵行饶益,非智,非正觉,非正向涅槃。”


  应该讨论的,是那能使人得到实益、趋向涅槃解脱的四圣谛。


  《长阿含·布咤婆楼经》载,布咤婆楼梵志向佛提出世间有常无常等十六问题,佛告梵志:这些问题我不予解答,因它们“不与义合,不与法合”。


  南传《中部》经中,载有耆那教游方僧瓦恰向佛陀请教十六个哲学问题(“十四无记”加命与身亦一亦异、命与身非一非异),佛陀也拒绝回答,而说这些问题都是毫无意义的“戏论”,都是惑人的迷魂阵,它们就像傀儡戏,像热带森林,像荒芜的沙漠,是束缚人的枷锁,使人困惑、沮丧、忧悔、痛苦,而不能使人得到寂静、智慧和解脱,对修道及消除烦恼,是毫无用处的。瓦恰听后接着又问:“您既然否定这些问题,那么您是否有自认的哲学主张呢?”佛陀回答:“我不受任何理论问题的束缚,已从一切理论中超越解脱。”


  《中阿含经·见经》言,佛入灭后不久,有一婆罗门教徒向佛的侍者阿难请教世间有常无常等十四个问题,阿难回答说:“世尊对此类问题从来不予置答,不作讲说。”


  可见,对“十四无记”不予解答,是佛陀一贯坚持的态度。


  佛陀拒绝回答世间有常无常等“十四无记”问题,并非表明他根本否定哲学。他在说法中处处运用哲学,可谓哲学大家。不过他认为哲学应将解决人类生老病死等痛苦的切身问题列为首要课题,将哲学运用于解决这一问题的实践,对人生起到实际有益的重大作用,而不应不顾众生切身的根本问题,去在那些用思辨不可能解决的问题上钻牛角尖。佛陀的究竟意趣,是通过修行实践超越思辨哲学或理性的极限,去体证超越言语思虑的终极真实。



总而言之,佛教重真修实证,而非玄想思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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